（三）哥哥 · 怀柔今生
以我心，换你笃定。
以我力，还你安心。
许一段红尘再相逢，梦一场前世伤离别。情深意重莫辜负，回首千载阑珊处。
忆柔从此养成了每周都来找怀吉的习惯。
怀吉知她来得并无目的，可寺中到底人多眼杂，她一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总时不时地出现，他怕惹人非议。事实上，他的几个师兄确实也旁敲侧击地询问过他姑娘的来意，他每每只说，是师父的贵客，就给匆匆打发了。可这样也不是事，怀吉就在寺外，拐几个弯的一处民宅那叨扰了一位奶奶。奶奶一直独居，家中院落大，忆柔每次来了便在奶奶家待着。等到怀吉午休的时候，他就来奶奶家找她。
忆柔是带着高三的作业来的，也会带一些精美的吃食和玩意儿给奶奶和怀吉。她知道怀吉在山上的日子比较清苦，总是悄悄给他带些糕点小吃，可怀吉不愿意拿回去，她就强迫着他在奶奶家多吃一点。她喜欢这样安静的早上，奶奶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躺着晒太阳，她坐在一旁做作业，等到十一点的时候，她就帮着奶奶洗菜做饭，再过一会，就能听到怀吉的叩门声，她便欢欢喜喜地跑去为他开门。
一天吃午饭的时候，忆柔有些心不在焉。怀吉观察了她好一会，直看到她不知不觉地把一块蒜头塞到嘴里，他连忙点了点她的筷子：“你不吃蒜的，快吐出来。”忆柔连忙吐出来，皱着眉头苦着脸说：“唉，怀吉，我好烦啊。”怀吉不动声色地替她盛了汤：“怎么了？”忆柔放下碗筷，跑进房间拿了一本本子递到怀吉面前：“这道数学题，十二分还差了五分，怎么都做不出来！这要是高考我就完了。”
怀吉挑了挑眉，看着她，忍俊不禁，眉眼弯弯地似笑非笑。忆柔见他不接本子，先是愣了几秒，才意识到他在打趣自己。她气得站起来直跺脚：“怎么！你笑什么？做不出题来，很差劲吗？你做得出来？”怀吉摇摇头，接过她的本子看了眼：“我做得出，但我怕我做出来了，你又嫌我做的不好，或者怕伤到你的自尊，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做呢？”
忆柔看着怀吉，傻傻的，一时竟说不出话。奶奶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，补了一句：“怀吉呀，你就帮帮小赵吧，我可是看她一道题看了一早上，怎么都做不出来呀。”
忆柔的脸气得通红，叉着腰瘪着嘴，直愣愣地瞪着怀吉。怀吉看她是真生气了，忙见好就收。他把碗筷放到一旁，拿过本子来放在桌上，示意忆柔继续吃饭，自己认真地看起来。忆柔自然不会闲着，就蹲到了他身边。他的身上有若隐若现的檀香味，很好闻，忆柔想着自己也要去买瓶檀香味的香水。
奶奶在一旁，见闲云落花，岁月静好，不由微微笑着长叹一口气，感慨道：“看着你们，我想起我小时候也总是让我的表哥帮我做不会的题。为了让他帮我，我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好喝的，还叫他哥哥。一晃这么多年过去，他也早就去世了，可这些美好还总是记在心里。”
忆柔与怀吉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，彼时正是艳阳高照，阳光透过树缝，大把大把地洒在他们身上。忆柔目光略带懵懂，更多的是羞涩，逐渐双颊飞红。怀吉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，忆柔也撇过头，看到奶奶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俩。忆柔陡然生出了些勇气与调皮，她拉了拉怀吉的衣袖，低声轻语：“哥哥？”
怀吉的身子顿时僵住，低着头看着地，迟迟不语。他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，漫长的安静让忆柔有些慌张和尴尬。她连忙解释：“我，我听说你们寺里都互相称呼师兄弟，我，我又自幼没有兄弟姐妹，一直想有一个哥哥......其实我就是开个玩笑，想你帮我做做题这样......”
怀吉抬起头看向她，她分明见到他眼里有层雾气，却疑是否是自己花了眼。他的神情她有些看不懂，又似乎能分辨出一二。直到一阵风吹散了几朵桃花，纷纷乱乱的花瓣落到了他的肩上，划过他的鼻尖，他才轻轻捻起一瓣，茫然地看着。人比花娇，他却不敢多看她一眼，每一次对视，每一声轻言细语，都使他不断地被追溯到那千年前的回忆里。一弹一唱，一颦一笑，原来自始至终，他的心里都只有她一人，只为她一人罢了。
他终究是抬起头，越过浮光花影，越过他心里的千山万水，越过尘世里的层层羁绊，向她露出一个和煦温暖的笑容，一如从前：“怀吉，明白。”
那一日之后，忆柔总觉得怀吉有些变。在这之前，他对她总是礼貌居多。他常常会对着她，却不像是在看她，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。可自从忆柔叫他哥哥之后，怀吉似乎变得更真实，接地气了。他给她讲佛经，带她去逗弄山里的几只雏鸟，也会给她讲书，陪她做题。有时忆柔淘气，给他惹出了些事，他也不气，只要忆柔娇娇弱弱地唤他一声哥哥，他便愈加千依百顺。
一日，怀吉来到奶奶家，意外地看到忆柔沉默地收拾着碗筷，吃饭时也紧锁着眉头，闷不吭声。他内心暗暗焦虑，看到奶奶冲着他无声地叹了气，又笑着摇摇头，他便也不敢多说。直到吃完饭，他照例在厨房洗碗，忆柔才扭扭捏捏地扒着门框，站在远处不语。怀吉甩了甩手上的水，把她拉到身边坐着，轻声问道：“怎么了？今天一天心不在焉的。”
忆柔撇着嘴，想着想着，轻声啜泣了起来：“我们刚考完一模......我的成绩不理想，排名也是，我爸爸妈妈批评我了，说我最近，说我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。周末也总来这里玩......他们说，说等到高考前都不准我再来了。”
言至此处，忆柔逐渐哭得大声起来。怀吉蹲在一边，只是望着她，久久不语。见忆柔哭得猛，他递了张纸巾，见她不接，他凑上前去，轻轻为她拭泪。忆柔隔着泪，赌气问道：“你怎么什么都不说？我以后可来不了了。”
怀吉帮她细细地擦干眼泪，低声说道：“你父母或许说的也有道理。我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，现在这种时候，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。也就两个月了，熬一熬就过去了。”
忆柔推开他的手：“你知道的，我来你这根本没有耽误我学习。我只是这次没发挥好。”怀吉笑着点头：“我知道，我当然知道，你在这多努力，多刻苦。一次的失败不要紧，但别因为这件事和你父母吵架，这才是最不值当的。”
忆柔沉默着。怀吉蹲在她旁边，陪着不说话。忆柔突然说道：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，喜欢来你这吗？”她没等怀吉回答，起身走到了门边。
“每个周末的这段时间，都让我觉得，这是我高三这一年偷来的快乐时光。我每次面对着繁重的课业，面对着一次次让我喘不过气的排名，面对着爸爸妈妈的殷殷期盼，我便想着，至少还有一个怀吉等着我。你对我没有索求，不给我压力，对我无尽宠爱，如父如兄。你或许不知道，这对我而言是多么可贵和重要。虽然在家中爸爸妈妈也是对我千依百顺，但我知道，因为家族和企业的原因，对我的学业，对我的人品和未来，他们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。这些时常让我感到很累，很辛苦。”她看向怀吉，语气略颤，“可我知道，怀吉是永远永远不会放弃我的。无论我做什么，无论我成为什么样的人，我对你而言只是忆柔，对吗？”
女孩背着阳光，看着他，懵懂地说出了这番，她尚未察觉的浓浓情谊。怀吉怔忪了片刻，突然心生感慨。原来命运千回百转，于她，于他，竟是一点都不曾变过。他突然轻松了起来，却也料到，日后更需一番筹谋。
怀吉走向忆柔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：“你说的是，对我而言，你只是忆柔。无关你的身份，你的学业，你的未来。但是，我对你也有期盼，那就是我希望你过得好。”
“所以，你想说什么呢？”“我想说，接下来的事情，交给我来做。你安心地在家复习，我来找你。你若想我，我们可以语音，可以视频，我们一起度过这两个月，好吗？”
忆柔睁着红肿的眼睛，奶声奶气地问：“可是你怎么来找我呢？你师父管得不严吗？”怀吉笑着走向灶头，捣鼓着什么，过了会竟是拿了块刚蒸好的芋头。他仔细地切成两半，剥掉外皮，侧目见到忆柔正垂涎欲滴，一脸馋相。他笑着递了一半给她，说道：“知道你刚刚没怎么吃，尝个芋头垫垫肚子吧。这些事你不用管，我自有办法。”
她鼓着脸，吃得香甜。对着他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，之前的不愉快似乎都烟消云散了。他愿意给她一个安心，即使他要费尽心力排除万难，只为给她一个安心。
·······
这一章可能是因为是过渡，所以写得很累很卡。希望大家能喜欢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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